8月7日,一批弗朗茨·卡夫卡未面世的手稿文獻在耶路撒冷的以色列國家圖書館展出,并同時被上傳到互聯網上。這些文獻包括:卡夫卡的手稿、期刊、學習希伯來語的筆記本和素描,以及他與自己的朋友兼文學執行人馬克斯·布羅德(Max Brod)的數百封信件。這些文件于兩周前抵達以色列,在此之前,它們已經在瑞士的保險柜里被保存了幾十年,這些文件的到達結束了以色列與德國馬爾巴赫文學檔案館以及已故布羅德秘書愛斯特爾·霍費(Esther Hoffe)家族長達11年的法律糾紛。
展出的弗朗茨·卡夫卡(Franz Kafka)手稿,以色列國家圖書館
手稿險些被火燒掉
1924年6月,卡夫卡病逝于維也納。在此之前的1921年,卡夫卡告訴好友馬克斯·布羅德:“你要燒掉一切”,這是卡夫卡的最后遺囑。然而布羅德并沒有遵從卡夫卡的囑托,而是將這些遺稿公開發表、出版。1939年,德國軍隊入侵布拉格前夕,馬克斯·布羅德成功將卡夫卡的遺稿轉移到以色列。1945年,他將部分遺稿贈送給他的秘書愛斯特爾·霍費(?Esther Hoffe)。1956年第二次中東戰爭期間,布羅德將剩下的卡夫卡手稿存入蘇黎世瑞士銀行。
弗朗茨·卡夫卡
1968年馬克斯·布羅德去世,卡夫卡的遺產全部落入愛斯特爾·霍費手中;糍M曾將一些卡夫卡的檔案出售,其中包括信件和明信片,還有小說《戰斗記》(Beschreibung eines Kampfes)的手稿。1988年,長篇小說《審判》手稿以350萬馬克的價格賣給了德國馬爾巴赫文學檔案館。愛斯特爾·霍費在世時,將所有余下的卡夫卡遺稿贈送給了自己的兩個女兒。2007年,愛斯特爾·霍費去世,她的兩個女兒魯絲(Ruth)與伊娃(Eva )將所保存的卡夫卡遺產全部出售給馬爾巴赫德語文學檔案館。
據紐約時報報道,魯絲與伊娃二人一直是難以捉摸的人物。她們遠離公眾視線,并花費大量金錢用于聘請律師。伊娃與母親生活了近40年,按照她的律師Oded Hacohen描述,伊娃與手稿的關系“幾乎是生物學意義上的”。
至此,卡夫卡托付給馬克斯·布羅德的遺產,一部分被保存在霍費在特拉維夫斯賓諾莎街(Tel Aviv’s Spinoza Street)的公寓里,另外更為重要的一部分則被存放在瑞士和德國的保險柜里。
為什么要歸還以色列
以色列政府一直希望將卡夫卡的遺產收歸國有。首先,按照馬克斯·布羅德的遺囑,就應當歸還以色列。其遺囑的第一句寫道:“第一段所列舉的手稿、書信、其他文獻以及文件都應該交付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圖書館或者特拉維夫國家圖書館,也或者其他國內外的公共機構來加以保管!北M管馬克斯·布羅德將手稿留給愛斯特爾·霍費,但是作為執行人而非受益人——這意味著在布羅德死后,這些文件都應按照布羅德的遺囑處理。
不僅如此,以色列方也在歷史合理性上進行了論述。2010年春季,25名以色列教授連署請愿書,以希伯來文和德文一式兩份發表,呼吁政府和法院盡快將這些檔案收歸國有。他們稱遺稿為“布羅德檔案”,并點明布羅德是納粹大屠殺的幸存者,他因德國的入侵而逃離布拉格,并在以色列度過了人生的后三十年。作為二戰戰敗國的德國,一直在清算、了斷、克服過去(die Vergangenheit bewaeltigen)。教授們還援引1952年與聯邦德國達成的賠償協議,要求繼承二戰時期無主猶太文化資產,而這其中,就包括卡夫卡的遺稿。
2019年8月7日在以色列國家圖書館展出的,來自于布羅德文學遺產的卡夫卡希伯來文作品(Raphael Ahren/以色列時報)
周三的記者招待會上,負責檔案工作的檔案保管員斯特凡·利特介紹了卡夫卡的一些原版手稿,這其中有許多內容也支持了以色列的要求。眾所周知,在卡夫卡短暫的一生中,他一直在學習希伯來語,在這部分遺物中,就有一個他練習希伯來語的筆記本。除此之外,遺稿中還有一篇用希伯來語寫的文章,內容是關于1922年11月耶路撒冷教師罷工。據稱,他很有可能于1924年在奧地利死于肺結核前不久寫下了這篇關于罷工的文章。利特說,目前還不清楚這篇文章究竟是卡夫卡自己寫的,還是他僅僅翻譯或抄寫了一篇與罷工有關的報紙文章。
“十多年來,以色列國家圖書館一直不遺余力地按照布羅德的意愿,將多產的作家、作曲家和劇作家馬克斯·布羅德及其最親密的朋友弗蘭茲·卡夫卡的文學遺產帶到國家圖書館!币陨袊覉D書館主席大衛·布隆伯格說!翱催^卡夫卡的希伯來文筆記本,以及有關猶太復國主義、猶太教的信件等資料后,現在,這一事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明確——耶路撒冷的國家圖書館是布羅德和卡夫卡檔案的合法保存地!彼a充道。
過程本身就是一個“卡夫卡式”的故事
2008年,以色列政府將愛斯特爾·霍費的兩個女兒和馬爾巴赫德語文學檔案館告上法庭。2010年10月,特拉維夫地方法院進一步作出裁決,依照布羅德的遺囑把卡夫卡的這些遺稿移交給位于耶路撒冷的以色列國家圖書館。
材料中卡夫卡的繪畫,Menahem Kahana / 法新社
以色列國家圖書館的女發言人萊昂·耶路沙米(Vered Lion-Yerushalmi)評論這些手稿回歸的曲折經歷說,這本身就是一個十分“卡夫卡式”的故事(Kafkaesque story,根據牛津詞典的定義,“Kafkaesque”指用來描述一種令人困惑、恐懼的情況,特別是涉及到復雜的規則和系統的情況,而這些規則和系統通常沒有特別的意義。)
在對卡夫卡手稿的裁決過程中,調查人員被允許進入愛斯特爾·霍費在特拉維夫的公寓,以尋找更多文件。這一公寓內養有40到100只貓,長期以來,公寓糟糕的環境引起了鄰居與國際學術界的憂慮。當他們搜查公寓時,發現有些文件被貓“偷”走了,有些文件則放在廢棄的冰箱里。國家圖書館人文館長史蒂芬·利特今年早前告訴英國《每日電訊報》,這些貓對文學文獻造成了“破壞”:“有些被貓抓傷了,有些則被貓弄濕了!
在2013年,當兩名以色列人在馬爾巴赫走近德國文學檔案館時,有一批人露面,聲稱他們有一些布羅德未發表的文件。德國警方找到并扣押了這些文件。今年一月,法院作出裁決后,這些文件也被送回以色列。
在判決結束后,瑞士銀行最終也同意將存于其保險柜中的卡夫卡文件移交以色列。兩周前,以色列國家圖書館的高級官員在瑞銀集團蘇黎世總部打開了保險柜,并將里面的材料帶回耶路撒冷。這些文件包括卡夫卡的小說《鄉村婚禮籌備》的三個不同版本的草稿,一個他練習希伯來語的筆記本,旅行日記,信件,以及一本至今尚未出版的思想小冊子。
《卡夫卡的最后審判》一書的作者,本杰明·巴林特(Benjamin Balint)對以色列時報說:“周三的記者發布會終結了一個永無休止的進程——這本2018年出版的著作從法律和哲學的層面討論了關于卡夫卡手稿曠日持久的爭議!彼說,瑞士最新的決定不僅是一項司法裁決,而且代表了對國家圖書館一直以來所闡明的聲明的肯定——卡夫卡是猶太作家,因而是屬于耶路撒冷、屬于猶太人民的文化遺產。
8月7號,這批由瑞士抵達以色列的資料,都已經在以色列國家圖書館展出,并在網上公布。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在以色列國家圖書館首次向公眾展覽。盡管它們幾乎都已經被出版,故并無重大的文學意義,但它們仍將有利于研究者更深入地分析卡夫卡寫作的過程。